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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ws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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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二开始,就听到一个神话。
这个神话缘起离学校大概五公里,一所私立中学。
有个姓黄的同届,从初一开始,每次期中、期末的考试,都可以总分甩第二名50多分。
堪堪接近每一科满分。
我们都惊了,觉得这个消息太过于惊人,这怎么可能,每一科接近满分,老师估计都做不到。
班里的学霸嗤之以鼻,调侃那家私立学校的出卷水平太差,想来教学水平也很一般。
这个调侃却在期末考试后消散于无形,源于考试是全县统考,那个黄姓同学,名次还是第一,唯一有变化的是,由他们的学校的第一,变成了全县第一。
班里的学霸,才考到了全县第二十,算是被学神的风采彻底秒杀。
接下来,关于黄学神的传说更多了。
传说学神,是山里的一个孩子,家里的父亲早逝,寡妇母亲独自拉扯他和弟弟,含辛茹苦。
他的母亲,农忙时,把两个男孩放在田垄,埋头在田间,把自己当作男人,耕田插秧。而平时,就推上个小车,去乡镇的街道上,给人缝补衣服和皮鞋。
据说黄学神,小学放学后,就在母亲身边,摆一个高凳子和一个矮凳子,趁着夕阳,趴在凳子上写作业。
时不时,还要抬头看看弟弟,怕他跑远。
等街上的人烟稀少了,没有人再送衣服和皮鞋来,才推着小车,带着儿子,回到村庄。
吃完饭,黄学神却没有像其他小学的孩子,疯玩一会就洗洗睡,而是就着房间里昏暗的灯光,翻书到深夜十二点。
久而久之,黄学神小小的年纪,就戴上了酒瓶厚底子的眼镜。
我们那时候年纪小,没有感触震撼寡妇母亲的艰辛,班里的八卦,都集中在他从小学开始,能学习到晚上十二点,中二们都不由张大嘴巴,这tm的太狠了。
学神的段子就这样开始,若隐若无的出现的课间的喧闹里,也都没啥新意,无非是哪次哪次考试或者竞赛,又拿了第一名罢了。
初三中考完,班上的同学都忙着择校,考得最高的学霸,想去市里一中重点班;考得次高的,想进市里一中,或者本校高中部的重点班;考得一般的,按分配去不同高中念书。
我考的比本校重点班分数线差六分,我爸花了五千,又请校长喝了酒,把我塞进了进去。
那个暑假我疯玩,我爸看我没心没肺的样子,气不打一处来,冷哼跟我说,人家读书给家里赚钱,你个兔崽子尽让我花钱。
我嗤之以鼻,犟嘴说没听说谁读书能赚钱的。
我爸朝我瞪眼,说有个私立中学的姓黄学生,中考考了全县第一,连市里一中、你的学校,有四五个高中在抢着他去上学,还各个都对他免学费,还发生活费。
我一下子想到了黄学神,肯定就是他,我追问,那他最后选了哪个学校?
我爸没好气说,他还是选私立学校的高中部。我说私立的高中部比市一中差,他怎么不走呢。
我爸想了想,说他好像有个补鞋谋生的妈妈和一个弟弟吧,私立答应把他妈妈弄到学校食堂帮厨发工资,还免了他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,所以才留下来的。
我闭上嘴,还是乖乖不跟别人家孩子比的好,而且还是学神级别的、读书能赚钱的别人家孩子。
我读了高中以后,突然像开窍了,成绩高歌猛进,高一时,考得最好一次,是月考拿了全班第一和全年级前五。我爸还被请到学校作报告,主题巨贱,我现在还记得,叫怎么把差生教育成尖子生。
现在想起来我爸报告前一天,兴奋得把络腮胡子都刮干净了,我还鸡皮疙瘩掉一地。
江湖上算是有了我这一号人物,我开始有点飘飘然,老师在黑板上题目没写完,我就懒洋洋伸胳膊上台做答,老师很是不爽,痛批我狂妄。
瞅着同桌挺漂亮,我对她发起攻势,对她眉来眼去,还被教导主任抓着我爸妈和她爸妈一块儿挨训,差点被我爸打残。
后来,同桌的父母给她转学了,我个情种,天天惦记她,上课根本听不进去,自习也都是发呆,成绩一落千丈。
就这么混着,在班上吊着尾巴,到了高二结束。
又有关于黄学神的段子传来,是他参加了高考,考得还相当不错,被复旦录取了,他没去,说他非清华不上。
而我班挑选的几个学霸,高考成绩最高的也只能上普通211。
高三我也还是这么混着,成天的发呆或者睡觉,老师也完全放弃了我,我爸妈都对我不抱希望了,准备让我去单位系统的学校上个专科算了。
果然成绩出炉,四百还差几分,我爸妈也没怎么说我,跟单位的教育科报备了成绩,等着专科录取通知书。
没有想到,那年爸妈他们系统的子弟,考分都特高,我被挤到不知名的角落。
黄学神的消息,则是拔了头筹,比去年分数高了一截,但还是没能去得了清华,据说北大的招生老师跟他谈过,后来不了了之。
爸妈问我怎么办,要不就随便找个专科去读吧,丧失已久的自尊心回来了点,我说要复读,就不信系统的那个定向专科我上不了。
我于是就是复读了,但是没有在本校,我爸说那家私立学校的复读班办的不错,你去那吧。
没有料到,我所在的那个班,居然有黄学神。
终于见到了五年以来,活在段子里的大神,我莫名有些鸡冻,他的个子不高,看似只有一米六几,传说中标配的酒瓶底的眼镜,规规矩矩戴在鼻梁上,看不清眼睛的样子。
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嘴唇,紧紧的抿着;背有点点驼,像一只荷塘里的龙虾,乍一看像个畏畏缩缩的孔乙己。
但是当他给人指导习题的时候,嘴角会微微的上扬,气场奇异的变成了一副孔乙己指点茴字四种写法,睥睨天下的孤傲样子。
我看了一会他,就没有了兴致,再多的传说,与我何干,我的任务只是拔高个十几二十分,能有学上。
我不找学神,没想到学神却找上了我,一周后,一次晚自习后,同学们三三两两回宿舍睡觉,学神走到我最后一排的课桌边,上扬起嘴角,对我说,我知道你。
我骚骚头,问他你知道我什么?
他说高一时候,你考过你们学校的前几名,那几次考试,你离我的分数只差四十多分。
他自顾自说,但是你因为你因为早恋,后来就不行了,对不对。
他定定看着我说,说真的,你应该为自己羞耻。
我呆住了,眼看着学神,鄙夷的眼神扫在我身上,像是把我浑身的衣服扒光。
我的内心,像是被什么拨动了,想愤怒,却发泄不出,想打架,却找不到理由。
你把我的衣服都脱了,我要穿回来!
这一年里,我像是找回了高一时候开窍的状态,每当我的思绪,要溜到初恋那里时,脑袋里面就浮现黄学神似笑非笑的嘴角。
我不笨,能专心下来,当然成绩就能有所提高了,每次月考,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,有时候二十分、有时候十几分。
我爸妈很惊讶,尤其是我妈,恨不得跑庙里去给我烧香了。
我却没有跟始作俑者黄学神说过一句话,因为我忘不掉他跟我说话时,那种上位者的蔑视。
那年我再次高考,成绩下来后,我比去年多考了一百五十多分。
黄学神不记得考了多少,因为反正红榜的第一名永恒是他,至于分数,倒显得次要了。
听说清华那年的招生,他和几个人同时压线,但是本省名额已经超了,所以有意向放弃他。这件事惊动了县里,为了出我们县城历史的第一个清华,县领导亲自挂帅去省里游说。
结果是清华开恩,追加了名额,压线的几位一律录取,县里让他戴上大红花,站在皮卡车上,在不长的街道上面来来回回敲锣打鼓。
他手里的,是一块红牌匾,上面写着奖学金三万元。
上了大学,陪伴六年的学神八卦消失了,复读班同学们的相互联络,偶然提到他,都没有消息,他像是失踪了,不跟任何人联系。
我也慢慢的把他淡忘,直到去年,才听说他的一点模糊信息,是他把自家的老母,接去了国外。
至于去了哪里,却还是没人知道,有说是美国、有说是澳洲,至于他在国外以什么谋生,也是众说纷纭,有说他进了NASA,有说他在华尔街,最夸张搞笑的,说他在FBI。
如果没有高考,我肯定会和现在不一样,也许是做点生意、也许是干零工厮混,小概率发财、大概率穷酸。
有了高考,但是没有学神,也许我会过朝九晚五的日子,日复一日做着一样的流水线似的工作,拿着吃不饱饿不死的工资。
现实中,有了高考,也有学神对我的鄙夷,现在的生活,比流水线似的强那么些,工作内容丰富些些、收入稍高些。
没有什么地狱到天堂,但至少我努力过,无愧过,收获过。
所以,我感谢学神,谢谢那一次嘲笑,点醒了我。
但是我明确,高考对学神已经不能用重要来形容,对他来说,自己是鲤鱼、高考是龙门,实现了从一个失父的农村贫穷孩子,逆袭成全县瞩目的状元,再到定居海外的功成人士。
没有高考,他只能是个早早辍学,回乡务农或者务工的普通人。
因此日日夜夜的发奋和执着,换来的是自己和家人一个梦寐的生活,实现的是真真切切的阶层跨越。
现在回想,他平时的畏缩,来自家庭的不幸;他教题时的孤傲,自来成绩的优越,所以看到他,会明显感受两者的矛盾、觉得拧巴。
他大学后,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们这些曾经又让他羡慕,又让他鄙夷的同学,于是干脆不再联系任何人。
这么多年,老同学,想对你说,前半生的贫困,是你后半生的财富,你肯定已记不得我,但我祝你放下以往种种,平和下来,享受生活。
最后,愿看到此文的学子,家境优越或有后路者,能珍惜高考的机会,你努力过,才能无愧,才能知道怎样抵达成功。
家境平凡或贫困者,请牢牢握住实现你人生飞跃的高考阶梯,错过了他,也许就错过了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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